美国近年来出现了有志于自然科学的青少年不能满足社会日益增长的需求的问题。研究发现,一般13到15岁时便对科学产生浓厚兴趣的青少年,以后有较大机会走上以科学为职业的道路。所以美国社会中各科学团体近来比较注重面向中学生宣传科学知识,并让他们尽早了解科学家们的工作和生活,以便他们从小产生对科学的兴趣。一次,一位大学化学系的教授在给一些中学生作讲座时,告诉学生们,科学家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种工作狂,很多科学家除了研究以外,还有很多非常有意思的爱好,比如爱因斯坦拉小提琴很不错,而化学家自己则是一个很不错的合唱团的业余指挥,所以,有各种爱好的人都可以成为科学家,并且可以有机会保持对此爱好的终生兴趣。他讲完后,另一位物理学家上台说,刚才某教授告诉了你们一种类型的科学家是什么样,其他的同学不要觉得被排除在外了。他说,我这种科学家就是什么爱好也没有,而且比较怪的那种人,如果你们中有谁觉得自己在同学中很不受欢迎的话,就拿我作榜样好了。
从科学史中可以看到,真正的科学家是多种多样的。幸好,科学成就并不因为某个从事其研究的科学家有什么优良品格就会是正确的,也不会因为从事其研究的科学家品德败坏就是错的。在科学共同体之内,任何理论和实验都要有严格的推算、细致的实验结果和分析才有可能得到赞同或确认。科学界的确是由一群具有不同宗教、不同信仰、不同生活习惯、不同生活态度,而且来自世界不同地方的人们构成的。他们聚在一起,津津有味地探讨共同关心的问题,外人或许会觉得奇怪,然而这正是科学交流应有的方式。
在上个世纪以前,科学家一般只对自己及少数自己依靠的人负责,他们不需要让政府或社会喜欢他们。因为他们并不从国家得到太多的支持,公众对他们了解与否,无足轻重。他们主要是为自己的求知欲,以及少数同行的赞许而研究,科学研究当时的国际性非常强。那时,科学研究的实际价值并不是太重要的事,而且,科学家还没有成为社会上的英雄,社会还主要是以一种好奇的眼光看着他们。所以,本世纪初,英国大数学家G.H.哈代还可以以非常肯定的语调,作以下的评论:“如果一个数学家发现自己在写关于数学的东西,他会感到很忧伤的。因为数学家的工作是做实事,比如证明新定理,使数学有所发展,而不是谈论自己或别的数学家干了些什么。……做事者对评论者的蔑视是最深刻的,总的来看也是合理的。解释、评论、鉴赏是次等的工作。”
不过,上面的描述可能越来越不能确切地反映今天的真实情况,科学家的世界在进入20世纪后的50年里,已经不再像当初西部牛仔的世界那样浪漫。这主要是科学研究的社会化、职业化以及国家和公众对科学研究关心逐渐增强的结果。在今天,哈代的这种态度无论在任何地方都不能被认为是十分合理的。因为,在科学对社会影响日益深入的今天,让社会了解科学的意义、成就、局限,已经成了科学家的某种义务,这不仅意谓着对社会负责,也意谓着为自己从事的事业负责,并对自己的饭碗负责。不过,很明显的是,他们必须对之负责的对象越多,他们所受的制约就越多。除了遵从他们同行所公认的学术标准之外,他们还必须满足一定的社会标准。有时候,当外部标准要求较强时,在某种程度上甚至不得不牺牲一定的科学标准。这是一件非常不得已的事情,实际情况中往往不得两全。外在标准的介入,当然就相当于对科学家的行为方式和类型进行了自然选择,只有适应的才能生存。当然,我们不能认为现代的情形一定是对科学事业不好。首先,政府和社会的关心,实际上提高了科学研究和科学家的地位,其次,也保证了社会对科学事业的支持和资助。然而,外在的标准的影响还是应该宽松才好。
科学研究和科学家的地位的提高,让许多对科学没有真正兴趣的人也选择以科学为业。在外在标准较强时,“优胜劣汰”的结果是哈代所说的二流甚至三流的科学家当道。然而,这还仅仅是一个政策管理上的问题。外界标准影响过大对科学的更深刻的不利影响是,由于限制科学家个人行为和方式,限制了科学发展的可能性。这方面不利的影响往往为政府官僚体系和公众所忽略。精密科学的精神,是要对粗糙的理论和假设“去芜存真”,以保证科学知识的实在性。在实际科学活动过程中,“去芜存真”的前提是先要有“芜”的存在。科学的早期,人类的很多粗糙知识都可以充当科学发现的原材料。然而,随着科学的发展,新的思想越来越依赖于科学家大胆的设想和联想。在猜测的基础上去求证和反驳,成为了非常重要的科学研究方法。大胆的设想和联想的前提,是思想的自由,和思维方式的多样化。对科学家个人行为和方式的外在局限越多,科学家能够大胆的设想和联想的空间就越小;而且,他们对外界的操心越多,用于思考的时间就越少。我们知道,科学上的许多重要发现都是人们意想不到的思考的结果。科学创新的活动,就是要去寻找原来谁也没有认识到的事物之间的确切的联系。如果我们的社会里,只允许一种或少数几种科学家的存在,也许对社会规范是一件好事,但对于科学发展来讲,一定不会太妙。当社会在要求科学家们肩负起社会责任的时候,恐怕需要比较谨慎,首先要弄清到底社会最需要的是新的知识,还是让人心理上觉得比较舒服的技术或别的成就。对科学家来讲,提供新的科学知识毕竟是他们对社会的最根本的任务。G.H.哈代关于做实事和解释、评论、鉴赏的区分,毕竟是真实的科学标准的要求。
要了解一個科学家的各个方面,最好的办法莫过于阅读科学家传记。最重要的是不要把一个科学家作为科学家的品质,与他作为一个具有丰富生活的个人的品质,以及他所具有的文化背境,作不必要的联系。华人物理学家杨振宁先生多次被人们问道中国文化背境对他的物理学成就方面的影响的问题,他的回答从来是说中国文化对他做人的方面影响很大,但跟他的物理学研究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通过传记,我们的确可以了解到科学家丰富的生活和内心世界,同时也可以观察到不同社会背境、不同地域、国家的科学家们的区别,以及不同时代里科学家生活与行为的变迁。也许一些人读科学家传记的目的是从中找到自己的人生榜样,不过,科学家的确是多种多样的。他们的真正共同点,应该说是对所从事的研究领域内的事物规律可以被认识有坚定的信念。很遗憾,即使这种对知识确定性的追求对其中一些人来讲还并不是终生不渝的。在这种情况下,不论他以前在科学上多么有成就,他已经不是现在时态上的科学家了。
关于谁是科学家,不会有一个确切的答案。简单地说,在一个科学自主性比较强的社会里,各种各样的科学家都有。反之,在一个科学自主性较弱的社会里,科学家的样式就会少多了。在极端的情况下,那些缺损掉的类型,不是被流放,便在古拉格可以找到。
美国科学史家J.布罗诺夫斯基1956年出版的《科学与人文价值》中有一段话,曾被引于《科学系统论》一书中,这段话可以说是对科学家以及他们的社会规范的较好描述:
“就公共生活的世俗标准而论,学者们在他们的工作上,多具道德。他们不发狂论、不欺骗,不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去游说。他们既不诉诸偏见,也不诉诸权威,他们常常坦白承认自己的无知。他们的争论常是适度的,他们并不把所辩论的对象与种族、政治、性格、或年纪混淆在一起,他们耐心地听取那些畅所欲言的年轻人或老年人的意见。这些,是学术的一般风范,而尤其应该是科学的美德。就个人而言,科学家无疑也有人类的弱点。他们中的某些人,可能有情妇而又读着马克思,有些人甚至可能是同性恋者而谈着柏拉图。在一个阶级与教条似乎总是在威胁、或哄骗的世界中,科学家团体被训练去避免、并组织起来反抗除了事实之外的任何形式的劝诱。身为科学家,若是像李森科那样,违反了这个规则,便会受到轻蔑。若是像卡米勒那样,发现在他们的实验室中有人破坏了这些规则,便自杀。”
(作者单位: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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