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老子知识论的讨论可谓是一个永恒的哲学话题,重新讨论这个问题有助于今天的做人和做事。老子在知识论上的观点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反智,而是通过反对世俗知识来阐明自己的知识观,即追求一种“本真”的知识;这种知识观是主张“有知”的,有真知灼见,明事物之理,知自然之道。这样的知识观对现代技术运用具有很重要的指导意义。
关键词 《道德经》 知识论 道 观
人是语言的存在,通过语言指称,人们认识了自己面前的现象世界;通过语言的演绎,人们构筑了完整的观念世界;依靠语言的分析,文本中运载的思想得以传递延续,道德与传统得以传播。不仅如此,人更是理解的存在。理解使人与生活及其传统建立起意义的联系;由理解生成的意义,渗透于人生的各个层面——意图、目的、情绪、思想及其价值,理解展开的是一个人人生存在的精神世界。理解借助语言文字,表达流露出来,成为解释。人在生活中解释人生,人又生活在解释与理解活动之中。解释与理解参与到生活的每一方面,因此,人还是解释的存在。
但在解释中欲求一个相对确定的意义是很难的。因为在解释者和文本之间还横亘着历史这个“第三者”,由于时空的距离,解释无疑要卷入这两种不同的历史时间。这两种不同的历史时间,造成了解释者与文本之间的疏远感、陌生感,同时,也使文本的意义处于未决的状态,这也就造成了文本理解的多样性。既便如此,解释仍然是促使文本不断生发出现实意义的动力之所在。
正是基于以上思想的指导,本文试图重新解读老子《道德经》中的知识论问题,从众多研究者的视野出发,重新讨论这个哲学话题,借助文本分析,了解老子的知识论,并对时下的技术运用进行进一步的反思。
一
纵观学者们对老子知识论的认识,可以归纳为这样三种观点:第一种观点受康德理论的影响,由老子的“道”论推出老子主张本体不可知论。第二种观点认为老子轻视感觉经验,其依据是老子的“不出户,可以知天下,不窥牖,可以见天道”(47,125)以及“为学日益,为道日损” (48,127-128)。第三种观点认为老子主张“无知”或反智主义。从这三种观点看来,大部分研究者只是关注于老子对知识的态度,而没有细致思考老子有无自身的知识论?这个知识论是什么?它又有何积极意义?虽然第二种观点肯定了老子的知识论,但是在认识上并不全面。如果我们进一步深究老子的言论,就会产生这样的疑问,老子为什么反智?反智的依据何在?反智的目的何在?其实,老子的反智,本身就是他的知识论,反对一种智的目的是要倡导另一种智。即摒除世俗知识,而实现一种“本真”的知识。这种知识才是“有知”,即有真知灼见,明事物之理,知自然之道。通读《老子》,会深切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着深邃的本体论智慧、道德哲学智慧和生活智慧。
二
谈论老子的知识论,我们首先要明确他所处的时代背景以及所针对的对象,把老子的思想放到那一时代来理解,才能给予较为客观的诠释。老子所处的时代,诸侯纷争,割地称雄,掠夺人民财产,导致社会礼崩乐坏。知识分子奔走呼吁,号召仁义,揭示上古的圣君贤相,要人们如何体认天心仁爱,如何以仁心仁术来治理天下,才能使天下太平。不但儒家如此,其他诸子百家,也多以仁义为口号。其实,一时代产生一时代的学说,无论哪一种高明的理论,不可能适合任何时代状况,况且,一种理论用之已久,弊病必然产生,因此,“时移势易”,时代改变,相应地治理方法也应该改变。老子正是看到了当时社会的弊病,希望当时的人们能慎重处理,将之归导于正途。接下来,我们就来仔细阐述老子的知识论。
老子的知识论是一种本体知识论,但是却是可以认知的。老子在世俗知识之外寻找到一个更高的概念——“道”,但是他并没有告诉我们,“道”是如何作为一个综合的、无所不能的过程、作为大千世界永不枯竭的源头而存在的。老子花了很长篇幅来描写这个“道”,然而先决条件是,这个“道”是老子理解的“道”,我们对“道”的认识如何与老子的理解达到契合?这需要我们抓住老子思想的一个重要特点,即在对立的事物中揭示它们的关联性和本质。以老子的观点,我们能认清事物的真面目,是因为有“道”这个本质存在,而事物变化,却有着永恒不变的东西;事物之所以有“有名”,是因为存在某种“无名”的东西。因此,老子并没有否定我们对普通事物的认知,只是在它之上,我们应该找到一个更加广阔的视野。例如,对美与丑的认识,老子便利用这种广阔的视野对之进行深刻的思考。“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2,6)人们都知道美好的东西之所以为美好,就有丑的了;善良的事之所以为善良,就有不善良的了。所以有和无是相对产生,难和易是相形而成立,长和短是相比较而体现,高和下是相对而显著,音和声是相协而谐和,先和后是相随而有序。因此,圣人处事不会有意为之,也不会有意地去表达自己的观点,而是因物而用,遵循事理本来的面目。如果我们单独来理解“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是很难理解,或者理解容易偏差的,以一种开放的眼光观之,我们会发现,老子观点的正确性。以及此段话中包含着的内在意蕴,即万物的本质与状态之间的对立、以及对立中存在的关联性。老子对这些问题的反思,是通过对“道”的描述展开的,同时,我们把握了其思想中对立与关联的辩证关系,也就能理解“道”这个本质存在。
以上,是对老子思想中“道”的解读,而在老子的思想中,最重要的是如何去认知“道”和体验“道”。老子在很多地方描述了道的形态,“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情。其情甚真,其中有信。”(21,52-53)他用“恍惚”来描述“道”,如果把这作为对“道”的认识是值得考虑的,但是在认知的过程和结果的意义上考量,不是完全没有理性的基础的。在这个意义上认识“道”,老子要求一个人应该具有“观”、“明”、“玄览”的认识方法。
所谓“观”有三层含义,一是指直观或直接观察。老子言:“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54,144)从这句话可知,人欲认识各种事物的本质或法则,就需要先对事物进行直接的观察。修身的前提是要观察身的本性;观察家的本性及其成之道,才能成其家;观察乡和国的本性及其成之道,才能治理好乡和国;观察天下的本性及其成之道,才能平天下。各以自身而观之,则得其性及其成之道。可见,老子的观察是从实际出发,并不是从主观愿望出发。对事物进行观察,必用到耳目,所以,老子求道还是从经验出发,而不是从想象出发。老子“以物观物”是将心和耳目结合,是心的睿智和耳目的聪明并重,并没有忽视耳目的经验。
除了直接观察,老子还特别提出“虚”、“静”的观念,这也是“观”的第二层含义,即“静观”。“静观”是指以物观物时,切忌浮躁。如果浮躁,就只能停留于浮光掠影之见,不能有真知灼见。因此,老子要求观察事物,首先要“虚”、“静”。心中虚空,才能容纳;心静才能深入思考,虚至极,守之笃,才能“有知”。
总体来说,“观”还只是认识的观察方面,是探索知识的起步阶段,要实现“有知”,获得真知灼见,还必须对事物进行辨明,这就是老子所说的“明”。所谓“明”,就是在认识的过程中要透过事物的现象把握其本质,因此,老子说:“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16,36),“知和曰常,知常曰明”(55,145-146),“见小曰‘明’”(52,140),“是谓‘微明’”(36,89)。“常”是指共相,规律。这几段话的意思是说,在纷纭变化的现象中能知其共相与规律,才是“明”。老子在书中归纳了许多“常”的法则,比如:“民之从事,常于几成而败之”(64,166);“取天下常以无事”(48,168);“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39,106);“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58,152)。从这些法则可知,老子对于“知”,不是不求,反而是努力以求,不是不学,反而是努力去学,因为求之日深,才能知“常”,学而能损,才能见道。老子进一步主张,一个人行己处事不仅要“知常”,并且还要“习常”。一个人知道了自然和社会的规律,就要照着自然和社会的规律去做,就不至失败。如果违反自然和社会的规律,任意胡行,那就一定招致恶果。
“玄览”是老子主张的另一种认识方法,“观”是要求人们要主动地认识事物,“明”是要求人们认识法则,遵循法则做事,但并不是每个人在“观”和“明”后,都能认识事物的本质,获得真知,这是因为,我们心中存有成见,只有洗去人们的私见和成见,使得头脑纯洁清明,再去观察自然界,才能认识事物的真面目。因此,老子提出:“涤除玄览,能无疵乎?”(10,23),在认识事物时,洗垢除尘,再深观远照,不加一点外来的东西,以自然解释自然。
三
至此,我们大致了解了老子的知识观,即旨在摒除一种世俗知识,而实现一种“本真”的知识。这种知识论在追求积极有为的人看来,无疑是不符合时代进步要求的。但如果我们反而观之,会发现,这种纯朴的知识论在精神世界的丰盈上却有着巨大的贡献,在那样一个动乱的年代,老子只是想为人能“诗意的栖居”找到一种真正的方式。直至当代,这种知识论仍然能够给我们深刻的启发。
当代社会,现代化思潮席卷全球,人们对知识的渴求有增无减,由知识带来的技术方便着我们的生活,也在改变着我们的生活。人们习惯了用一个技术来解决另一个技术的弊端,结果发现这个雪球越滚越大,人们俨然成为技术的奴隶。老子的本体知识论,看似不能解决实际问题,却是实际问题的指导思想,他的观点是对现实世界进行本体观照的必然结果。
海德格尔认为技术的实质是“框架”,他对技术统治人有深刻的揭示:“框架支配一切,意思是:人的本质被一种力量握住了……人无法控制它”;“我们唯一剩下的东西,只有技术的关系,这已不再是人生活于其上的地球了。” 正是看到了技术时代的危险,海德格尔流露出一种悲观的情绪,他说:“只有一个上帝能拯救我们”。与生活在工业时代的海德格尔相比,春秋时期的老子似乎更加睿智,难怪有人感叹:“早在两千多年前,老子就已经预言到今天人类文明的状况”。老子对技术的批判,正是由于它们使人产生了对“道”的遮蔽,失去了“朴”的自然本性。在知识论的视野下,人只能提问“人是什么”,而不能提问“人是谁”,而后者对人来说才有根本的意味。科学的发展无法解决人的价值问题,同时科学也应该人性化,人类才能营造起自己的美好家园。技术的飞速发展已经对人类伦理构成威胁,这就是说,即使是老子不顾一屑的“下德”,也正在丧失。在技术吞没人的“后工业时代”,老子对知识、技术的批判却穿越了历史的阴霾,警醒着“连根拔起”的现代人。
知识的作用总是相对的,老子对世俗知识的批判最终都指向“道”的理想境界。因此,我们说老子的批判不是破坏性的而是建设性的。当然,老子的知识本体论在批判现实方面具有巨大的威力,但是他所强调的“道”本体却缺乏与现实的贯通,从而使理想境界悬于理想与现实之间,因此难以做到体用一如。
作者简介:
张丽苹(1981—),女,汉族,四川峨眉人,博士,上海金融学院政法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伦理,应用伦理。
张春华(1976—),女,汉族,四川峨眉人,峨眉山市第七中学教师,中教二级,主要研究方向为思想政治教育。
谢向荣(1976— ),男,汉族,四川峨眉人,峨眉山市第二中学教师,中教一级,主要研究方向为数学教育。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和谐社会视域下道家俭约之德及其意义研究》(10YJA720036)系列成果之一。
(作者单位:上海金融学院政法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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