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幸得癌(二)

7

在朦胧中听到有人说:“醒了!醒了!”

我努力睁开眼睛,看到家人都围在我的病床前。

这时妻子忙问我:“你认得我是谁吗?”我说出了妻子的名字,她脸上马上露出了笑容。

此时,大儿媳对我说:“爸,手术很成功,肛门保住了!”

这是我最想听到的一句话。我已闯过了手术关,从奈何桥上返回人间了。

我想说“谢谢医生!”但说出的声音却是“我想喝水!”当时我感到口干舌燥,口腔里没有丝毫唾液,说话困难,连张口也困难。

大儿媳却说,医生交待不准喝水,只能用棉签沾水润润嘴唇。大儿子忙拿来沾有凉开水的棉签来湿润我的嘴唇。我努力用双唇呷住棉签贪婪地吸吮。此时,我才深深地体会到,水对生命是何等的重要。

妻子告诉我:此时我是在观察室。

后来妻子对我说:我进手术室4个多小时才出来。出来时脸色苍白,手脚冰冷,怪吓人的。但医生说手术很顺利,很成功,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第二天一大早,医生见我的病情稳定,就把我转到原来的病房。

此时,我的身上插着许多胶管,鼻子插着抽胃液的管子,伤口处插着抽淤血的管子,生殖器插着导尿管,肛门插着钢管并被严严实实的胶手套封闭着。脖子上还插着输液管。

我躺在病床上,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弄掉了那些管子,也怕移动身体,带来疼痛。

9点多,护士长来探视,却要我尽量运动身体,并站起来走走,说走动走动,可以使手术后的肠子恢复原来的位置,有利于康复。

听了护士长的话,我便在亲人们的护持下慢慢地下床,站在床前原地移动脚步。

我很庆幸,手术后伤口居然没有疼痛感,一点不痛!

第二天,我叫妻子帮我举着输液架子,我双手提着通往身体各个部位的三个导流管和装着胃液、残血、尿液的罐子在病房外长长的走廊上来回行走。外人看到一定很狼狈,但我心中却很坦然,心想,手术后第二天就能行走,这是我手术前没有想到的。这也许是微创手术的好处吧!

如果是按传统手术,要摘除3×6厘米大的直肠癌肿瘤,需要在肚皮上开一个10~15厘米长的伤口。而用微创手术,只要打三个小洞就行了,伤口小,对身体伤害少,愈合快。

正当我在庆幸手术成功的喜悦时,一个令人不安的担心却悄悄地向我袭来。

肠胃手术,成不成功的第一信号是放不放屁。睡在我旁边的一个小伙子因肠子打绞,割去了三分之二的肠子,从观察室来到病房当天就放屁了。医生祝贺他说:放了屁就说明肠子接好了。

可是,我到病房第一天没有放屁。

第二天也没有屁放!

第三天我就开始担心,是不是我的手术有失误。手术前医生曾说过,接肠手术有3%的失误率。我也听人说,有一个直肠癌病人做切除手术,接得不好,几天后从接口处断开了,又做第二次手术,造成腹腔感染,险些丧命。难道我也会是那3%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内心的恐惧在不断地扩张。心中老是想着放屁,可是却偏偏没有屁放!真是一屁难求!

什么金银财宝、别墅轿车、名誉地位,此时在我的心中统统不如一个屁重要!

8

手术后的第四天早晨,查房医生一进来就问:“放屁了吗?”

我感到很内疚,轻轻地摇了摇头。

医生接着检查了伤口。然后说,伤口愈合较好,只要放一个屁,就可拔掉伤口处抽积血的胶管了。然后又说,放了屁你就告诉我。

俗语说,吃芋头便多,吃红薯屁多。看来屁也不是可以空穴来风的。手术前一天我就吃了泄药,把胃肠里的食物拉干净了,第二天又经过洗肠,胃肠已是空空的了,不仅如此,医生还在输液时加入了阻止唾液、胃液分泌的激素。即使这样,胃里有了液体,还有管子抽出体外。想到这些,我的心情安定了许多。细细一想,放屁只是检查肠子是不是接好了,并不是说,不放屁就是手术出了问题。这样一想,对无屁的恐惧消除了。

此时,我对自己无知而产生恐惧感到好笑。

到下午4点,感到身体深处的肠子在轻微地运动,并慢慢地向肛门方向移动。接着好像有空气排出体外。我便对守护我的家人说,好像放了一个小小的屁。家人急忙去报告医生。医生检查后说:“行了!可以拔管了。”他首先拔掉了肛门的钢管,接着又拔掉了伤口的胶管。

之后,护士来又拔出了抽胃液的管子和排尿管,并嘱咐我可以吃流食了。

我立即叫妻子倒了一小杯温开水,慢慢地品尝这久违了的世间甘泉。

那甜美的感觉真是无法用语言表达!比平生有幸陪高官富商吃过的几次熊掌鱼翅等山珍海味甘美多了。

生命最需要的就是如此简单!在病中,我又从社会人变成了自然人。

术后的第七天,医生为我拔掉了吻合伤口的钢扣,并告诉我说可以出院了。

9

出院时医生交待,要求我一个月回医院复查,平时出现问题,随时可到医院治疗。

为了治疗方便,我决定在南宁生活一段时间。

老二帮我在新竹小区租了一套一楼的房子,搬来一些简单的家具,我和妻子就在南宁安家了。

未得癌症之前,我对癌症知道的甚少,在接触癌症病人时,总怕被传染。得了癌症后,我也怕传染给别人。叫家人不要告诉任何人,免得亲戚朋友知道后来看望。在南宁住下后,我也约法三章:一不与人握手;二不吃请,不参加宴会;三不探亲访友。

在南宁住下来后,闲得无事,便到新华书店去买回一些有关癌症的书籍来阅读。使我对癌症有了一些初浅的认识。得知癌症是像高血脂、糖尿病一样的慢性疾病,它不会传染给其他人,也不是不治之症,而是难治之症而已。肠癌得到及时手术治疗,五年以上存活的达80%左右。

知识就是力量。看了这些书籍后,我对癌症的恐惧感彻底消除了。

的确,癌症没有什么可怕的,它不像禽流感等传染病会传染给其他人,从而遭遇可怕的隔离,要过孤独的生活。癌症不会传染,仍然可以和家人生活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它也不像艾滋病,一旦感染就可能身败名裂,在人前抬不起头来。人人都有可能得这种病,因此一旦得了癌症,能得到社会的同情。如果活得长久,还可成为抗癌英雄。

10

我出院那天,从医院电脑里打印出了手术治疗记录。看了手术记录,有两点令我惊喜:一是手术前置入腹腔镜探测发现,肿瘤位于直肠下段,“约4×3厘米大小”。而我在柳州市肠镜检查时,写的是“直肠见一6×3厘米肿物”。两相比较,手术前经过10多天的草药治疗,肿瘤已萎缩了1/4;二是在柳州市人民医院化验,“病理为(直肠)中分化腺癌”,而术后病理显示为“(直肠)高分化腺癌。”

肿瘤变小,病理从中分化变为高分化,我认为是之前服用草药的结果。

出院后,我便继续服草药,为了防止癌肿瘤在原处复发,我还将草药从肛门继续敷到创口处。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我回区医院复查,入院后查三大常规、肝肾功能、癌胚抗原、胸片和心电图正常。盆腔、脾、胰、肾、输尿管和腹主动脉旁未见明显异常。

检查虽然未发现明显异常,医生还是建议做6个疗程化疗,以杀死残余癌细胞。我认为化疗对身体伤害太大,并认为我的草药治疗已显成效,因此拒绝了化疗。

11

做出不做化疗的决定之后,我和妻子便离开南宁,返回柳州居住。

南宁虽然是我求学的城市,我的单位也在南宁,但我长期住在柳州,工作在柳州,总感到柳州才是我的故乡,住在南宁总有一种客居他乡的感觉。

在南宁时,我还担心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手术后再住无电梯的5楼,恐怕上下楼有些困难了。但回到柳州,我一口气就登上了位于5楼的家,与手术前并无二样。

离开家两个月,虽然三儿一直住在家里,家里也收拾得很整洁。但我种在阳台上的花花草草,却因护理不周长满了野草。几盆心爱的兰花,寂寞地开过花后,已是叶枯香杳。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给花浇水、松土、添肥。

经过一个月精心的护理,阳台又恢复了勃勃生机。

回到柳州后继续服草药。饮食方面,妻子还买些抗癌蔬菜水果给我吃,如牛蒡、芭蕉、苹果、红薯、薏米、杏仁、红枣、香菇等。

原来无事我就喜欢上网,妻子认为上网坐久了对身体不好,限制我的上网时间,增加户外活动时间。因此每天上午我们都去散步,一般步行5公里以上。

我原来体重都保持在60公斤,一场手术下来,体重减少了6公斤。经过两个月的调养,体重又恢复到了手术前的水平。

回到柳州两个多月,自我感觉一切良好。

8月12日,我去南宁进行术后第二次检查。检查癌胚抗原测定结果是0.54,胰癌抗原测定结果是2.74,完全正常。B超检查肝脏腹部未发现异常,但胸透结果却使我大吃一惊。X线诊断报告上写道:“左肺横膈上方可见片状模糊影。”诊断意见写着:“左下肺感染,不排除外胸膜病变。”

我立即拿给值班医生咨询,医生看完全部检查结果后说,恭喜你,检查没有发现癌细胞,也未发现新的肿瘤。肺膈上方阴影问题不大,如果咳嗽就来检查,如果不咳嗽就不要理它。

啊,虚惊一场。

12

回到住处,我把检查结果告诉了在南宁工作的老二。老二说,明天我陪你去CT检查。但此时,我又改变了主意。

我从有关书上看到,肠癌最容易在原手术处复发,我做手术已7个月了,必须做肠镜检查。先做了肠镜检查再说。

因为要做肠镜检查,当天吃流食,第二天上午不吃东西,中午吃排泄药清肠,下午去医院做肠镜。这次肠镜检查很顺利,没有麻醉,也不感到痛。结果很快得出来了,手术处的肠壁很光滑,没有任何附生物和淋巴瘤。

肠镜检查结果令我喜出望外。我开始怀疑那X射线诊断是否有错。因为医生只是“怀疑”,也许是看片子的医生缺乏经验,出现判断上的差误。我决定暂不做CT检查,而是找从医朋友帮我看看片子再说。

我回到柳州,立即打电话给过去在医院从事X射线胸透的妻子的弟弟。他一看片子就说密度不够,肯定地说不是结节影。

我怕他是宽我的心,又去找柳州市工人医院的胸外科医生。他是我大学毕业时同到古木插队劳动的广西医学院(现改为医科大学)毕业生。他给很多人做过开胸手术,在柳州很有名气。他把我的片子放到看片灯上,然后指着那个所谓结节影说:肺门这个地方很复杂,经脉多,这是经脉交错形成的影子,不是结节影。再者癌转移到肺上一般是在肺的上部边缘,不会在肺门的。如果是原发肺癌才会在肺门上。

经李医生和妻子的弟弟都否定是结节影,我解除了心结,也就不把这个“结节影”放在心上了。

2009年2月17日,我又到医院做手术后的第四次检查。那个结节影果然不见了,癌胚抗原测定0.17,胰癌抗原测定1.34,甲胎蛋白定量测定2.3,一切都正常。医生高兴地告诉我说,以后每半年来检查一次就行了。

疾病后的自我感悟

1、癌症的治疗,关键在早发现早治疗。我从发现有问题到最后决定检查,间隔了五个月,这种对自己的身体疾病的不重视,是广大癌症患者失去最佳治疗时机的重要原因。

2、直肠癌大都可用手探诊断,可是我先后看了三位医生,都没有一个医生用手探诊断,都是要求做肠镜。这里我认为有医生的职责问题,也有收费不合理的问题。如果医生对患者高度负责,进行手探诊断,也就几分钟的事。医生不愿做,是有依赖设备思想。用手探没有收费标准,不好收费;用肠镜检查,收费300多元,可增加医院收入。开出了肠镜检查,患者不检查,是患者的责任。从我的检查使我想到:要提高医生手探诊断收费标准。不然谁愿意用手去探别人的肛门呢?

3、最近,我看到《新医师上岗必备丛书——消化内科新医师手册》(2008年2月北京第1版第1次印刷,化学工业出版社生物医药出版分社出版)。其中第139页第一行写到:“术后继续化疗,有可能提高根治术后的5年生存率,但总的疗效统计学意义不显著。”

此观点在其他早些出版的书上也有提到。此结论出自上海的一次调查比较。上海医疗机构调查了两组肠癌患者,一组是手术后继续进行化疗的,一组是手术后不做化疗的。结果是术后继续做化疗的五年存活率约为82%,术后不做化疗的5年存活率约为80%。化疗与不化疗只差二个百分点。

因此得出术后化疗“总的疗效统计学意义不显著”的论断。很可惜,这一结论被尘封在医生们的书里,并没有引起广大医务人员的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