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嫣的前传是玲华阿九,她的名字总是在脂粉场里出现,也见诸于名人的通讯录上。她是一只斑斓的蝴蝶,在不同的季节里,给自己穿上不同色彩的衣衫。
上官云珠的儿子韦然说:“父母离婚时,只有1岁多的我被判给父亲。不久,父亲也结了婚,父亲的第三任妻子是以前上海社交界的名女人吴嫣。解放前,她协助潘汉年在上海做地下工作,解放后,在潘汉年的亲自安排下,成了文化局的一名干部。父亲与吴嫣的婚姻也并不那么幸福,因为北京的程氏家族难以接受父亲娶了这样一位‘茶花女’式的人物。父亲后来得了老年痴呆症,而吴嫣在政治气氛宽松后又慢慢与她原来的‘姐妹’热络起来,对父亲照顾得并不是很周到。77岁那年,父亲去世于上海。”
2009年冬天,我在电话里问前辈李子云:“见过吴嫣吗?”
李子云道:“当然见过,经常见面。那个年代,我是夏公的秘书,她常来找夏衍。”
我最先读到吴嫣这个名字,是在上官云珠的档案里。
吴嫣在长三堂子的时代,以京戏老生著名。吴嫣是社交界的达人,上海滩著名的“玲华阿九”,交际极广,鲍吉祥、李少春都教过她,梅兰芳的小儿子梅葆玖认她做过房娘。
孙曜东也是余派的“余党”,在北京的时候,得闲就去余家大院听余叔岩吊嗓子。那时,张伯驹是余叔岩的银行,余叔岩杜月笙的面子可以不买,张伯驹的面子是一定要给的。
吴嫣从堂子里出来,嫁给孙曜东,也想为自己的身份做一个新的头面。孙曜东说,你不是潘素,画画估摸着没戏,你嗓子好,不如附个高雅,票戏吧!这样,就托了张伯驹,专攻余派。
张伯驹在上海被绑架,是吴嫣陪着潘素去交的赎金。吴嫣与潘素、孟小冬是金兰姐妹。
张伯驹念旧情,将余派的名篇一一传给了吴嫣,吴嫣也用功,学了一段日子,特地在百乐门舞厅的剧场里演了一场折子戏。因为是孙曜东的姨太太,捧场的都很卖力。一时风光得不得了,也算是一段佳话。
抗战胜利,因孙曜东做过周佛海的机要秘书,被关在了建国西路上的一栋洋房里。那时看守松动,只要家属肯花钱,里面人可以叫外卖。
除了好酒好菜的伺候着,还要打点营救。吴嫣找到曾是公安局长的杨虎,请他证明孙曜东在汪伪时期是为重庆方面做过地下工作的。杨虎在国民党中资格很老,做过孙中山的侍从卫官。吴嫣一番手段,孙曜东被放了出来。
1949年前夕,潘汉年领导的上海地下党说服了一大批上海名流留下来迎接解放,吴嫣在里面起了积极的作用。孙曜东就是在枕头边上倒戈的。
裂痕
上海解放,各界劳军筹款演出,上官云珠的第三任丈夫程述尧主持筹款,吴嫣与梅兰芳、周信芳同台演出。
程述尧出身于北京殷实之家,毕业于燕京大学,与黄宗江、孙道临都是同学。毕业后,在中国银行做行长的英文秘书。他就用自己的工资资助那些朋友的戏剧活动。他组建了南北剧社,自己担任社长,丁力、黄宗江、卫禹平、孙道临、于是之,黄宗英都是剧社成员。
1946年,程述尧与黄宗英结婚。不久,黄宗英去上海拍戏,结识了赵丹,一发而不可收,遂提出离婚。程述尧从北京追到上海试图挽救,也因为生性纯良,放了手。程述尧与黄宗英离婚后,彼此间保持着君子的关系。
一来一去,程却是觉得上海颇合他的气质,索性就留在了上海,做起了“兰心大戏院”的经理。1951年,上官云珠与程述尧在上海“兰心大戏院”举行了婚礼。
1952年,“三反”运动,有人揭发程述尧贪污兰心戏院的款项。剧院把他扣下来查账。程述尧解风情却不懂政治,他以为数目不多,承认下来将钱补上就可以尽早摆脱麻烦。这样一来,他就真的成了“贪污犯”了。
当时上官云珠正进行着将自己从旧上海的明星脱胎为新中国文艺工作者的努力,她不能容忍程述尧的“错误”,坚决提出离婚。
这段婚姻维持了不到两年。他们离婚时,儿子灯灯,也就是韦然只有1岁。
不久,上官云珠与上影导演贺路有了她的最后一段感情。
贺路对上官云珠心仪已久,上官云珠与程述尧感情还很好的时候,他是上官云珠家的房客,租了他们家的一间房子。当上官云珠与程述尧之间产生裂痕时,他出现在上官云珠的生活里。
他的样子很赢弱,不是那种才华横溢、风流倜傥的骄子。他虚担着一个导演的头衔,几乎没有导演过什么作品。据说,给别的导演做助理,也是看着上官云珠的面子。
这是一段顺水推舟的结合。上官云珠很快就后悔了。上官云珠与贺路各花各的钱,认识他们的朋友说,上官云珠的光环与荣耀,不曾照耀过贺路,贺路是生活在阴影里的人。上官云珠死后,贺路依旧生活在她的阴影里。人们把上官云珠自杀的部分原因归咎于他,责备他没有给上官云珠最后的温暖,致使上官云珠彻底绝望。
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不断地替自己申辩。他对导演史蜀君说:“上官云珠回家,吓得浑身发抖,我整夜整夜的抱住她——那天晚上,我实在太累了,太累了,我睡过去了……”
温暖
上官死后,贺路更加萎缩。他不敢挪动上官卧室的任何一件东西。一次体检,查出罹患癌症,一周后就去世了。
上官与程述尧离婚后,儿子灯灯判给了程述尧。
贺路从客房搬进上官云珠的卧房后,上官与姚克的女儿姚姚开始逃夜。她怨母亲,也恨贺路。这时候,吴嫣出场了。那厢边,孙曜东因为政治问题进了监牢,生死两茫茫。两人的这段情缘也就不了了之。
1955年,吴嫣因为与潘汉年事件的牵连,被关进提篮桥监狱。同一天,她半生的财产被悉数充公。那时,她和程述尧结婚还不到一年。有人上门来劝程述尧与她划清界线,程述尧没有犹豫,回绝了来劝说的人。“自取灭亡”的程述尧彻底断送了他的政治前途。他后来就在电影院里做送胶片、领位的工作。
“文革”前夕,吴嫣回到五原路,那里是她和程述尧的家。
作家陈丹燕说,姚姚经常去程述尧家。五原路上,二楼的那间屋子里,上官云珠的女儿和吴嫣一起做上海色拉。
姚姚在这个家里感到温暖。
有时姚姚已经下楼了,程述尧会追出来叫:“宝贝,明天再来,我们做馄饨吃。”
磨难
磨难把程述尧变成一个无论什么侮辱都不生气,只要在门口的肉摊上买到排骨就可自得其乐的人。他戴着黑框眼镜,穿着打补丁的咔叽裤子,坐在柚木的雕花高背椅子上,以翻译莎士比亚喜剧为消遣,读书养生,不求闻达,不求丰盛,保持着老燕京的儒雅。
他中年续弦,娶了吴嫣。
他喜欢名女人。
灯灯从北京来过暑假,姚姚来看弟弟,对吴嫣也很亲热。
姚姚跟吴嫣学了一段时间京剧。我手上有一张吴嫣的余派磁带,是她用卡式录音机在家里录制的,自然是不能与孟小冬比,不过在票友里,算是很有功力了。
吴嫣也张罗着为姚姚介绍男朋友。
在这间屋子里,姚姚认识了凯凯。姚姚与凯凯偷渡,不成。被边境公安局送回来时,姚姚已经有了身孕。不忍心堕胎,生下来就送了人。
“文革”中,吴嫣出来扫地,戴很大的一顶帽子,把脸遮住,五官还是精致的,只是脸颊上已经没有了颜色。我在孙曜东家里见过吴嫣的照片,是那种精明女子的样子。
孙曜东从白毛岭劳改农场放回来。按照当时的政策,如果没有上海户籍的人接纳,就得去外地。已经改嫁的吴嫣带着孙曜东来到女伴家求援,女伴丧偶,他们很快结婚,孙曜东终于重回上海。
孙曜东在关押劳改期间,吴嫣也是尽力买了好酒好烟托人送过去。孙曜东也是大方,有福大家享,所以人缘好,得到照顾。晚年的孙曜东对人说:“都说戏子无义,妓女无情,吴嫣还是有情有义的。”
“文革”后期,吴嫣重回旧圈子,到底是风月场子里的红人。老是老了,寂寞是不耐的,这样,斯文的程述尧就显得老朽了。
吴嫣不在家的日子越来越多……我手上有一些吴嫣的照片,彩色的,都是应酬的、游玩的场景。
她得了癌症,到了后期,肿瘤蔓延,造成肠梗阻,很是痛苦。人生苦短,她要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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