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海德格尔思想的“基础问题”通常被表述为“存在之意义/真理”问题,但其实质含义却很少得到进一步追问,这种止步不前事实上参与构成了海德格尔思想的诸多理解困难。但“存在之意义/真理”问题实质上是“人与存在之关联”问题,此即海德格尔思想“基础问题”的实质含义。与既有同类研究不同,本文将对这一实质含义首次作出内涵和现象上的双重论证。对海德格尔思想“基础问题”的切实把握将使得海德格尔思想的诸多理解难题得到破解,并且有助于我们走向对海德格尔思想之界限的完整勘测。
关键词:海德格尔;基础问题;人与存在之关联
中图分类号:B516.5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5833(2019)10-0105-13
作者简介:张 柯,贵州大学哲学系教授 (贵州 贵阳 550025)
海德格尔思想向来以艰深晦涩著称,其思想之理解遭遇了诸多困难。但这些困难并非不可克服,只要我们能够把握住海德格尔思想的“基础问题”,并确切理解其实质含义,我们就能抵达一个基础,并可据此破解海德格尔思想的诸多理解难题。所谓“基础问题”(Grundproblem),是指那种具有决定性意义的问题,它为问题域中的一切东西提供了基础(Grund),始终起着支配作用,对它的理解支配着问题域中的一切理解。在此意义上,并着眼于实际情形,我们首先可以指出,海德格尔思想的基础问题就是“存在问题”,而且是“存在之意义”问题或“存在之真理”问题①。
“存在之意义/真理”问题是海德格尔思想的基础问题,在海德格尔思想中具有基础性地位,几乎无人会质疑这一判断的合理性和自明性,它不仅是国内外学者的研究共识,而且也可以在海德格尔思想中找到丰富的证词:“‘意义’之问题,按照《存在与时间》中的解说,也就是开抛领域的建基之问题,简言之就是存有之真理问题,此问题始终是我的问题,而且是我的独一无二的问题,因为它事实上适用于那个最独特的东西”;[德]海德格尔:《哲学论稿》,孙周兴译,商务印书馆2012年版,第12页。“在主导问题中,关于存有之真理(意义)的问题依然是未经追问的,……这个未经追问的问题乃是基础问题。……《存在与时间》乃是向跳跃(对基础问题之发问)的过渡”;[德]海德格尔:《哲学论稿》,孙周兴译,商务印书馆2012年版,第244页。“存在之意义问题是我思想的决定性的问题”[德]海德格尔:《讲话与生平证词》,孙周兴、张柯、王宏健译,商务印书馆2018年版,第869页。。
但这种自明性中隐藏着一种不易觉察的黑暗,隐藏着一种长期以来罕被追问的问题,此即:“存在之意义”问题的实质含义是什么?它究竟是什么问题?何以是基础问题?何以堪称海德格尔思想的“独一无二的问题”和“决定性的问题”?对此我们很难仅从字面上获得答案,显然此问题还需要进一步解释。换言之,“存在之意义”问题可以视为对海德格尔思想“基础问题”的一种命名,但我们还难以仅从这一命名形式上看出它的實质含义。
本文的立场可预先揭示为:在海德格尔的语境中,“意义”(Sinn)并非只是关乎理解的“意味”,更根本地,它意指一种本源关联,“存在之意义”问题的实质含义是“人与存在之关联”,这也就是海德格尔思想“基础问题”的实质含义,或者说,是海德格尔思想真正的基础问题。对此的论证将分为三个步骤展开:首先,对既有同类研究成果进行考察,分析其得失并指出本文特有的追问向度;其次,考察和分析海德格尔思想对“意义乃是关联”的关键洞见,作出内涵上的论证;最后,揭示海德格尔思想进程中对“人与存在之关联”之基础性的反复阐释,作出现象上的论证。最后这一步骤同时也将构成一种演示,即对实质含义的把握是如何使诸多理解难题逐一得到破解的。
一、对既有研究成果的考察
“存在之意义/真理”问题是海德格尔思想“基础问题”,几乎没有研究者会质疑。但若说海德格尔思想“基础问题”实质上是“人与存在之关联”在海德格尔看来,“基础问题”的两种表述形式“人与存在之关联”和“存在与人之关联”并没有原则性区别,他的思想中也不存在从前者向后者的倒转,因此可以不作刻意区分。[德]海德格尔:《什么叫思想》,孙周兴译,商务印书馆2018年版,第93页;以及Heidegger/Jaspers, Briefwechsel, 1920-1963, Klostermann/Piper, 1990, S. 178, 182.问题,则并非每位研究者都能看到。根本原因在于,“人与存在之关联”问题作为基础问题的实质含义,亦即作为真正的“基础”问题,必然具有其隐蔽性的运作,以至于不易明见。笔者是在2014年对海德格尔作品(尤其是《论存在问题》)的翻译中发现了“人与存在之关联”问题在海德格尔思想中的基础性地位,并且很快就看出这一洞见对于海德格尔研究的重要意义(参见笔者近年来发表的系列论文),同时也产生了疑惑,如此重要的洞见为何在主流研究中很少得到揭示和论述?受之激励,笔者对既有研究文献展开了追踪,发现对“人与存在之关联”在海德格尔思想中的基础性地位的认识,并非笔者之孤见,事实上早有学者对此问题展开了不同程度的研究。虽然在如何解释和论证海德格尔思想中的“人与存在之关联”这一问题上,我与这些学者的看法还存在差异,但对他们的成果进行考察仍然是必要的和有益的。
珀格勒(Otto Pggeler)在1959年底发表的论文《存在作为本有》中就已经间接指出了“人与存在之关联”乃是海德格尔思想的基础问题:“存在,作为不可支配的、每每总是历史性的存在之天命,在其意义或在其敞开性与真理中显示为本有(Ereignis)。Ereignis在这里并不……意味着某种发生或事件,而是意味着此在之适用到存在中去以及存在之致用于此在之本真性。Ereignis这个词不可以被置入复数形式。它规定了存在本身之意义。……存在作为本有:伴随着对存在之意义的这样一种规定,海德格尔的思想就抵达了它的目标。……当海德格尔的思想道说了那种离基性的基础即形而上学的未被思者,海德格尔的思想就转入到它自身的基础中去了。这条思想之路因而就达到了它始终围绕而行的那个中心。这种思想思考着它那唯一的思想,由此它摇荡而入其适置构造中。”Otto Pggeler, “Sein als Ereignis: Martin Heidegger zum 26. September 1959”, in: Zeitschrift für philosophische Forschung, Bd. 13, H. 4, 1959, S. 597-632, hier 621-622.这篇论文赢得了海德格尔的高度肯定,海德格尔在1960年初给珀格勒的私人信件中称该文“对我的思想道路作出了迄今为止最富洞见和最为清晰的道说”,“一下子就使得大多数‘海德格尔研究文献’变得多余了”。K. Busch/C. Jamme (Hg.), “Auszug aus dem unverffentlichten Briefwechsel zwischen Martin Heidegger und Otto Pggeler”, in: Studia Phaenomenologica, 2001, Vol 3+4, S. 10-34, hier 24.但珀格勒却并未在形式上严格界定此问题,仍会导致理解困难。相比之下,Günther Neske和Emil Kettering则在1988年更加清晰地界定了海德格尔思想的基础问题:“海德格尔终身都把思想理解为道路,理解为对一个基础问题进行发问的‘在路上’状态,他的全部著述都是围绕着这个基础问题而展现的,此问题即‘存在问题’,更确切地说,是对存在和人之切近的追问,对存在和人的相互共属活动的追问,对它们从本有而来的那种来源的追问。”Günther Neske, Emil Kettering (Hg.), Antwort: Martin Heidegger im Gesprch, Pfullingen 1988, S.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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